沉默與喘息:我所經歷的中國和文學epub,azw3

沉默與喘息:我所經歷的中國和文學
沉默與喘息:我所經歷的中國和文學

沉默與喘息:我所經歷的中國和文學epub,azw3电子书。真正的說話,是人的靈魂的呼吸。而我們日常的言說,只是肉體和生命活著的交流和傳遞。僅是一種聲音而已。「因言獲罪」的文字獄到底存在不存在?作家寫作的政治風險到底存在不存在?以銳利之筆、審判之刀,直書對文學失記的抗爭與言論的自由!

在中國作家中,閻連科屢被稱為最受爭議、禁書最多的作家,對他而言,他選擇沉默以對。因為作品被爭論和禁止,大多不是作家有意而爲之,而是無意而爲之。《受活》的寫作,使他被一脚踢出軍隊;《風雅頌》的修改,是他作家人格缺陷的鏡子和軟弱性的實踐圖;《四書》為其在寫作中讓獨立人格更完善的修補與生成;至於《丁莊夢》則是他經過一番自我審查所表達出的熱情與愛,但也成了他寫作最大的墳墓和滑鐵盧,讓他與「被禁」劃上等號,並成為「文學的脫北者」。

书名: 沉默與喘息:我所經歷的中國和文學
作者: 閻連科
格式: AZW3, EPUB

禁書不等於是好書

儘管世界上有無數作家都曾遭過禁,如被人們掛在嘴上的索忍尼辛、巴斯特納克、納博科夫、勞倫斯、波赫士、尤薩、米勒、昆德拉、魯西迪和帕慕克、卡塔爾萊等等,這是一長串的沒有尾聲的名字,如果我們站在圖書館中,或者打開計算機的某一頁面,這串名字還可以如凱旋歸來的馬隊,前至古人,後至來者,成千上萬,無計其數。但之所以大家僅能記起這個隊伍中的這些少數,是因為他們不僅遭禁,而且還寫出了被禁而偉大的作品。而其餘那些——那些為言論自由有著巨大付出乃至犧牲生命的作家和作品,我們必須真誠地表達對他們為他們的民族、國家和人類的開放、進步、自由、民主、平等所付出的犧牲的敬意。但當我們把這些作家和作品納入藝術範疇去論談時,也必須殘酷的承認,我們——是我,仍然沒有記住他們,這除了我該死的記憶,該為此負責的,大約還有他們寫下的作品。

有時,藝術是絕然殘酷的,如同時間不會因為人的貴賤而對誰把一天拉長到三十六小時或者四十八小時,藝術也不會因為你在某一國度、某一環境和時代受到的政治、權力對你的壓迫而在成就的天平上,多放一個重量的砝碼。就是放上去,有一天時間覺得不夠公平和得體時,還會在另外一天悄悄把這個砝碼拿下來。今天,就中國而言,幾乎每年都有幾本、幾十本出版被禁和被審査後禁止出版的書。對此,我們一方面,深深厭惡這樣的出版制度和審査,甘願為消除這種審査去做各樣犧牲的努力;另一方面,我們也不能因為這些作品被禁和審査,就把好作品的桂冠擺到那些作品的封面上,戴到那些作家的頭上去。我知道,今天的中國作家,離開了那塊土地後,到西方,到美國,都喜歡對聽眾和媒體說,他(她)在那個國家備受爭議的,他(她)的書被批判、被爭論、被刪改、被禁止出版等等和云云,因為這樣西方和媒體才會對他和她的作品引起關注和注意。但請這些可敬的朋友原諒我,在這兒,我想說的是——禁和爭論是一種中國審査的汙垢,是西方對中國最直切的關注口,但它並不等同於就是一部藝術成就高的好作品和好作品的尺度與標準。早些年,中國有作家曾經願意用十萬元人民幣賄賂中國的出版機構來把他的小說禁掉、批判掉,這可笑的一例,就說明禁是被關注的門眼而非藝術的標高了。也因此,當我每到一地,都說我是中國最受爭論、禁書最多的作家時,我只能沉默,既感受不到榮譽,也感受不到不快,只能把這種介紹當作不相適宜的一道禮節,如你們和熟人相遇時,伸出臉面親吻而對方卻伸過去一隻要握的手。實在說,西方讀者對我的熟知是從我的禁書《為人民服務》開始的,無論你們怎樣評價這部書,我並不以為它在我的創作中有多麼了不得。它只是我人生和寫作中一道鮮明的痕跡、事件和記憶,而並非一部上好的頭等小說。以為它好了,那就更應該——有機會去讀我的另外一部小說《堅硬如水》。你們喜歡《堅硬如水》,我會很高興,但對《為人民服務》評價過高,我也就只能會心一笑、而心存感激了。還有一九九四年我在中國被禁的《夏日落》,它只在中國的軍事文學和寫實作品中有意義,但擴大範圍就意義削減了。且範圍逾大,它的意義會愈加模糊和被削減。在禁書中,我希望大家去看我的《丁莊夢》和《四書》,而不是前兩部。而在評論我的作品時,我僅僅希望你們把我當成一個作家,而非「最受爭議」和「禁書最多」的作家去看待。我一生的努力,只是希望寫出好作品,當一個好作家,而非要成為「禁書最多和在中國最受爭議」的作家。

在中國的寫作環境中,終生寫作而無爭議是值得懷疑的

無論中國作家在國外怎麼講,有的人一口謊言,稱中國的新聞出版是寬鬆的、自由的,有「中國特色」的。還有的人,過度誇大中國在審査中的黑暗和森嚴,乃至為了自己被關注,在國內如沐春風,在國外則一口一個被「爭論」和「被刪、被改、被禁止」。必須承認,中國的出版審查在一九七八年前後是個分水嶺。那之前,在寫作和岀版的自由上,是頗有白色恐怖的,是有嚴格政治規範的,超過了這個規範必然會實行「文字獄」(今天也時時會這樣),蹲監和人頭落地是常有的事。比如我所在學校的張志新,因為在一九六八年要堅持說出真話來,就被革命者斷舌和割喉。類似這樣滅絕人性、慘不忍睹的事件,在十年文革中比比皆是,令人髮指。但在一九七八年之後,中國實行改革開放,經濟上門扉四開,而政治上則半關半閉。尤其表現在言論和出版的自由上,比起西方、外界的言論自由來,中國就是把兩扇關閉的窗戶推開一扇來,且這一扇推開的窗懦,也是時緊時鬆的,忽而推得窗縫寬一點,忽而又收緊到蝴蝶與蚊蟲皆都不可飛過去。但相比前三十年的封閉和革命之「專政」,這時緊時鬆的一扇窗,已經讓中國的知識分子和作家有空氣可以呼吸了,已經可以時常感受新鮮空氣的美和順暢了——我們的問題正是在這兒——因為有一絲一股新鮮空氣從窗縫透進去,在寫作上作家呼吸、生存、和藉助這一縫窗隙的空氣,在四壁高築的牆內載歌載舞了。所以,對外面的藍天、白雲、河流和寬闊的草地也就不再謀求了。正是為此,我以為在中國現有的政治環境、文化生態和現實捆束中寫作的作家,一生的寫作,從內容到形式,從來沒有被人詬病和爭論——不要說被禁止——那是多麼值得懷疑的事。•曾經到過某個在中國享有盛名的作家家裡去,他一生著作等身,在中國幾乎拿了所有的政府獎:茅盾獎、魯迅獎、散文獎、小說獎、舞臺節目獎和電影的什麼獎。雖然他著作等身,可那些獎狀和用各種木頭、玻璃、金屬製成的獲獎證,加在一塊卻比他的著作還要高。那些閃光發亮的獎證和獎盃,一個櫃子都擺不下。他一生的寫作都在榮譽中,爭論和批評,幾乎與他是不會到來的風雨和沒有四季而常年溫暖的花房的事。望著他因自己一生的寫作榮譽而滿面得意、善意的笑容,望著那些獎證和獎盃,不免會使我們內心有一種悲寒生上來。

被禁和被批判,當然不是好事情,因為禁與批判並不能證明你寫出了好作品,但在中國複雜、殘酷的現實境遇裡,被禁和被批判,至少還是可敬的,它在證明著作家為人的勇氣和人格。而一個作家一生沒有遇到過批評和爭論,在只有一扇窗戶忽開忽關的政治抽風般環境中,終生榮譽與獲獎,那就不僅是值得懷疑的,而且是有幾分可憐和可悲的。

中國文壇可以比若有一個圈,這個圈裡關了很多羊。而羊圈的門居然開著一條縫,但那門上還是繫有鎖鏈的。在這種情況下,圈裡的羊有四種選擇:一是安靜老實地守在圈裡,等待著主人的表揚和餵養;二是暴躁莽撞,為了衝出圈籠,不斷地用頭和身子去撞那圈門和圈牆——這暴躁莽撞的羊,它的命運和結果我們是可以想象的。第三種,因為那羊圈的門留有一條縫,狡猾而自私的羊就有了縮身術,想離開時把自己變成「小人」出去了,去自由、呼吸、觀光了,回來後就又正襟危坐、如魚得水了。第四種羊,它是坦蕩的、剛直的、真實的,它想要走出羊圈去,但絕不會去學縮身術,它用它的勇氣和智慧,用它的特角和行動,想方設法讓主人把圈門打開來;用自己的方法和力量,去把那圈門打開來。同樣都是羊,第一種羊用懦弱贏來被餵養;第二種用急躁贏來鞭打和辱罵;第三種,用自私、虛偽贏來它內外生存的風調和雨順;第四種,用行動、智慧和勇氣,為自己、也為別人爭取那自由大開的門、永不關閉的門。在一個羊圈完全沒門或圈門死鎖到連一隙門縫也沒有留下時,我們敬重那用頭和身子去撞牆的羊;在羊圈開有半隙門縫時,我會投票給那用勇氣、智慧和行動爭取把圈門自由打開的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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