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鋅皮娃娃兵:聆聽死亡的聲音
鋅皮娃娃兵:聆聽死亡的聲音

鋅皮娃娃兵:聆聽死亡的聲音mobi,azw3电子书。那些母親,在墓地裡講述自己孩子的故事,彷彿他們還活著,而不是被鋅皮棺材送回的屍體……「我不知道,我們這一代人從那場沒有人需要的戰爭活下來,將來會怎樣。請不要提到我的名字。我什麼也不怕,但我不願意被留在這段歷史裡。」

二戰之後,不過三十年,蘇聯在1979年投入一場長達十年的戰爭。當時數萬年輕人受政府鼓舞、欺騙投入戰場,最終落得「鋅皮裹屍」的下場。母親只能看著裝在鋅皮棺材中的孩子,無法相信她生命中的「小太陽」就此消逝。這些年紀大多不到二十歲的大兵,即便自戰場上生還,也幾乎無法過正常人的生活,他們習慣用槍桿子解決問題,不順己意,那就把人一槍斃掉。戰場生活影響了他們的行為,改變他們心性,他們卻只能延續來自戰場的恐懼……

摘自記事本(戰場記事)

我再也不願意書寫戰爭了,不願意再活在「消逝哲學」之中,蒐集無止無盡的死亡經驗。我,想活在「生命哲學」之中。完成《戰爭沒有女人的臉》一書後,有很長一段時間,我都不敢正視因為普通磕碰而流著鼻血的孩子。在別墅區,看到捕魚人歡天喜地從深水中把魚甩到岸上時,我扭頭就跑開,那雙靜止不動的凸魚眼會讓我作嘔。我們每個人,大概在生理與心理方面都有自己的痛苦免疫儲備,而我的儲備已經用盡了。聽見貓被汽車撞死時的慘叫聲,我覺得自己快瘋了;見到被踩死的蚯蚓,我就急著閃開。還有,曝曬在路上的死青蛙……我不止一次地想到,動物、鳥類、魚類,如同所有生物一樣,也有權編寫自己的苦難歷史。將來總有一天,有人會把牠們的歷史寫出來。

然而,意外的事發生了!如果這事可以稱為「意外」的話。戰爭已經進行到第七個年頭……不過,除了電視報導的英勇事蹟之外,我們對這場戰爭一無所知。偶爾,從遠方運載來的鋅皮棺材會讓我們猛然驚醒。赫魯雪夫公寓那盒子般的狹小空間,容納不了那些棺材。哀悼的禮砲鳴放完以後,一切再度歸於沉寂。我們神話般的心理狀態異常牢固:我們既公正又偉大。而且,我們永遠是對的。世界革命理想的餘火即將燃燒殆盡……沒人注意到,火已經燒到家裡,自家房子著火了。戈巴契夫的重建工作展開了,人民爭先恐後地迎接新生活。在前方等待我們的,又是什麼呢?經過這許多年人工造夢的歲月之後,我們還有能力成就什麼呢?而我們的孩子正在某個遙遠的地方,莫名地犧牲生命……

周遭的人都在議論紛紛,他們在談些什麼呢?在撰寫什麼呢?他們議論的、撰寫的,都是國際主義義務、地理政治、國家利益,還有南部的國境線。人民相信這些說法,深信不疑!不久以前,那些母親還撲在釘得嚴嚴實實的鐵箱子上,絕望地哭天搶地,她們的兒子便是被裝在鐵箱子裡送回來的。但這時候,她們又在學校裡和軍事博物館裡,號召其他的孩子要「完成對祖國應盡的義務」。在書報檢查機關密切注意的戰爭文章中,從不提蘇聯士兵的死亡。他們硬要我們相信,「蘇聯軍人」正在幫助友邦的人民鋪橋造路、蓋學校,正往村子裡運送肥料和麵粉,而我國的軍醫正在為阿富汗的婦女們助產接生,很多人都信以為真。回國的士兵,帶著吉他去學校裡,把他們分內必須大聲疾呼的事唱了出來。

……

不要去求招魂者,也不要去找神仙……

請在墳頭上掛塊牌子,請在石碑上刻幾個字,說一切都是多此一舉。請刻在石頭上,以便傳承數百年……

我們還在那邊玩命時,這裡已經開始對我們進行審判了。飛機把傷患送回蘇聯,讓他們在偏遠的機場降落,生怕老百姓發現。我不知道……你們沒有人仔細想過:「為什麼和平時期自軍隊退伍的年輕人,會獲得紅星勳章及英勇、戰功獎章?為什麼有棺材和殘障人士被運送回來?」沒有人問過這樣的問題,至少我沒聽過,我聽到的是不同的問題。一九八六年我回來休假,有人問我:「你們在那邊曬太陽、釣魚、賺大錢了吧?」報紙上隻字不提或是欺騙,電視也是。如今報上說我們是占領軍,但如果我們是占領軍,我們何必供給他們吃的,何必把藥品分給他們用?我們進村時他們高興,我們離村時他們也高興。我始終弄不明白,他們為什麼總是這樣高興?

一輛大客車開了過來,上頭載著孩童和小小孩,甚至還有人坐在車頂上。我們讓車子停下來檢查!砰的一聲,手槍響了,我的戰士撲倒在沙地上,我們把他的身子翻了過來,子彈擊中心臟。我恨不得用火箭筒把他們全部消滅,搜查了一陣,沒有發現手槍,也沒有發現任何其他武器,只有一筐筐水果、準備出售的銅壺。車裡全是婦女及吉普賽般的小孩,可是我的戰士撲倒在沙地上……

請在墳頭上掛塊牌子,請在石碑上刻幾個字,說這一切都是多此一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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