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味奢華:晚明的消費社會與士大夫: (二版)(附epub)

品味奢華:晚明的消費社會與士大夫: (二版)本書透過具體而細緻的實證研究,探討晚明的消費社會與士大夫的消費文化,希冀打開晚明消費史的多元面向,豐富這一段歷史。全書的兩大主軸,其一是嘗試把近代早期中國的消費史,放在世界史的脈絡下,觀察晚明時期的重要性。作者指出晚明已形成「消費社會」的現象,以修正英國史學家關於「消費革命」的歷史解釋。本書另一個主軸是士大夫的消費文化。從消費文化的角度,一方面可以看到晚明社會結構的變動,特別是士、商關係的變化;另一方面士大夫也透過消費文化,塑造消費品味與流行時尚,來重新建構他們的身分地位。

奢侈觀念的新思惟

晚明士大夫在討論風俗時,奢靡觀念成了重要的爭議焦點。傳統「崇儉黜奢」的觀念,在晚明時出現了新的思惟。在知識階層中出現的一些「崇奢」言論,就是在晚明商品經濟的發展下所刺激出來的新型消費觀念[89]。因為奢靡觀的爭論常以江南城市中的大眾旅遊活動,如廟會、燈市、春遊等等所謂的「游觀」活動為例,所以在此也以遊觀活動為中心,來看奢侈觀念的轉變。

有些官員與士大夫採取負面的看法,他們從傳統經濟觀念中的「本末論」出發,認為這類旅遊活動並非善良之俗。如張瀚(1510-1593)在《松窗夢語》中形容:「吾浙之俗,燈市綺靡,甲於天下,人情習為固然。」接著就批評浙江燈市活動太過奢靡的可能後果,他認為燈會這種旅遊娛樂活動是「末業之趨」,江南城市內如此過於奢華熱鬧的舉行,反而會影響農業生產的「本」業,所以地方官應該加以禁止。如果地方官不加以禁止,「且有悅其侈麗,以耳目之觀,縱宴遊之樂」,是有損國家與民生,即所謂「今之世風,上下俱損矣!」[90] 還有官員是從財政稅收的角度來批評,如曾任內閣首輔的申時行(1535-1614)在〈吳山行〉一文中,曾談到蘇州在九月流行登高之遊,無論士庶都會踴躍參與;可是申時行在文中藉老叟之語:「若狂舉國空豪奢,比歲倉箱多匱乏;縣官賦斂轉增加,閭閻凋瘵(按:此指受災之苦)誰能恤,杼軸空虛更可嗟。」[91] 批評這種旅遊活動太過奢侈浪費,使得官、民積蓄不多,一旦地方政府增加稅賦,必會導致人們無力負擔,國家基礎也因而動搖。

但是也有士大夫並不以為然,他們並不認為這樣的旅遊活動的興盛是不好的,如江盈科(1553-1605)的〈游虎丘記〉,記其與任實驂同遊虎丘時,見到「畫船鱗次,管弦如沸,都人士女,靚妝麗服,各持酒餚,彈棋博陸」的景象,任君感觸良多地對江盈科說道,蘇州在五、六年前曾發生大災荒,「比歲不登,稊米若珠,白晝大都持糈過市,健兒從之,紾臂奪食;丁男鬻人,才得斗粟,老羸稚弱,橫死相屬」;可是不過幾年的時間已恢復繁榮景象,「今之畫船簫鼓,首尾銜接者」、「今之黍苗芃芃,嫩綠被畝,三農舞踏而慶豐稔者」,於是歎道:「昔何以苦,今何以樂?」「維予與子追昔日之苦,幸今日之樂。」[92] 他從遊觀風氣由漸而盛,對照出昔日之苦與今日之樂,可見在他的觀念中遊觀風氣的興盛,是一種太平景象。又如田汝成(嘉靖5年[1584]進士)在其所著的《西湖遊覽志》一書中的〈序〉,談到他寫該部旅遊書時被批評為助長奢侈之風:「客有病予此書多述遊冶之事、歌舞之談,導欲宣奢,非以長化也。」但是他不以為然,認為杭州西湖旅遊活動之盛本是事實,「而欲諱遊冶之事、歌舞之談,假借雄觀,只益浮偽爾,史家不為也」[93],他並不認為遊觀活動有何不當。

知識階層中提出「崇奢」言論最為著名的代表性人物,就是江南具有士商背景的陸楫。雖然陸楫的說法有部分其實是傳統觀念的延續,如他反對禁奢乃延續北宋范仲淹(989-1052)領浙西時縱容「嬉遊」的「工賑」政策,又其「損富益貧」說並未超過《孟子》「通功易事,以羨補不足」之論;但是,不可否認的是他的許多主張在當時都是新的觀念,如他認為個體應與整體國家經濟分開而論,他對包含酒肆、娼優與機坊等「末業」之肯定,以及「奢易治生」說與其衍伸出來的「保富」觀念等等。在《蒹葭堂稿》中,他提到遊觀活動的正面作用:

只以蘇杭之湖山言之,其居人按時而遊,遊必畫舫、珍饈、良醞、歌舞而行,可謂奢矣。而不知輿夫、舟子、歌童、舞妓仰湖山而待爨者,不知其幾!……彼以梁肉奢,則耕者、庖者分其利;彼以紈綺奢,則鬻者、織者分其利,正《孟子》所謂「通工易事,羨補不足」者也。[94]

他認為蘇杭旅遊活動表面上看似奢侈,但是這樣的奢侈消費卻提供眾多的就業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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