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與未來之間:政治思考的八場習練mobi,azw3。如果《人的條件》告訴我們如何以行動愛這個世界,《過去與未來之間》便是指引我們如何以思考去守護它。
《過去與未來之間》被鄂蘭視為她最好的一部作品,這本政治思想文集成書於《極權主義的起源》、《人的條件》等鉅著之後,包含了八篇睿見迭出的文章,呈現出她對不同領域與主題的廣博思考,包括自由、權威、傳統、歷史、政治、文化,以及太空科技的發展。
在漢娜.鄂蘭的所有著作中,「過去與未來之間」或許是最引人遐想的一個標題。對於許多讀者來說,它會讓人聯想到雅努斯(Janus),也就是那個守護宇宙秩序的高高在上的羅馬神祇。祂乃是諸開端之神(每一天的第一個鐘點,每個月的第一天,每一年的第一個月〔January〕),也是諸通道之神。雅努斯的化人式形象乃是兩雙眼睛,一雙看向過去,一雙看向未來。由於同時也能看到有死者(mortals)之所全然未見,雅努斯得以將過去關聯於未來,也將未來關聯於過去。祂激發或反映出SPQR這些字母的意思:Senatus Populusque Romanus,亦即元老院與羅馬人民。元老院的權威(auctoritas)讓人民能夠持續建功立業,這同時擴大了羅馬的權力,也將其行動者們與羅馬的神聖根基(religio)相綑綁。羅馬軍團從廣場啟程出征,藉由穿過雅努斯大門來確保戰爭的合宜開端,而當戰爭有其合宜結局,亦即和平降臨之時,就會再度穿過雅努斯大門,凱旋而歸。無論啟程還是返歸,都經由同樣的大門,這正是傳統(traditio)的意象:它是由父輩傳遞給子輩,一代傳遞給下一代的典型羅馬誡命,是編碼在羅馬奠基傳說中的道德習俗,他們自身的原初開端。只要羅馬依然繁榮,這就是她活生生的遺產。
羅馬確實曾經繁榮。羅馬是世界上第一個共和國,其後則成為巨幅擴張的大帝國,在西方歷史上,她是存續時間最久的政治體。羅馬治世(pax Romana)更標誌著當時整個已知世界中無可比擬的穩定時期,它一直持續到帝國那已被預見且早已有所預警的解體,這解體帶來了羅馬權力的崩塌、衰敗,也迎來了黑暗時代。但更重要的是,鄂蘭之所以將羅馬公民視作最具政治性的人民,原因並非羅馬諸帝,而是羅馬建城立基的不可侵犯性;註7羅馬公民們作為艾尼亞斯(Aeneas)的子孫,致力於從吞噬了特洛伊(Troy)的戰火中,締造一個永恆的城市,一個永久的公共物(res publica)。當黑暗時代結束時,羅馬人對傳統的信任重現於世,它已歷經千年而未受挑戰,若我們從這個角度來看待《過去與未來之間》,將會更有意義。從此之後,傳統意識到,或開始意識到,它的根基乃是源於柏拉圖,並曾在羅馬天主教這一羅馬政治權力的精神繼承者的轄區內,得到陶養。在大部分地區,對傳統的信念同時藉由世俗與宗教思想而延續至今,它比SPQR更有意義,但已不再是無可置疑。
何謂自由?
何謂自由?提出這個問題似乎乃一無望之舉,彷彿古老的矛盾及二律背反枕戈待旦,欲迫使心靈陷入邏輯不可能性(logical impossibility)的兩難之中。因此,就像是要理解方圓(square circle)的概念一樣,不可能去設想自由或者其對立面,而是取決於你在兩難當中執持何方。就最簡單的形式而言,其艱困之處或許可歸結為兩者之間的矛盾,一方是我們的意識與良知,它們告訴我們說,我們是自由的,故而是能夠承擔責任的;另一方是外在世界的日常經驗,我們身處其中,是按照因果律來引導自我。在所有實踐性的、尤其是政治性的事務當中,我們都主張人類自由乃不證自明的真理,並且基於這項公理假設,人類社群有了法律的制定、決策的產出以及判斷的形成。反之,在一切科學及理論探索的領域當中,我們依循同樣不證自明的真理:無中不能生有(nihil ex nihilo)、事出必有因(nihil sine causa),也就是假定即便是「我們的生活,其歸根究柢也臣屬於因果關係」,並且假若在我們自身當中存在一終極自由的自我,它確實不曾在現象世界當中有過明確的顯現,因而從未成為理論上能被探清的主題。所以,當心理學探索據信是最深層的內在領域時,自由便成了幻象。「力量作為運動的成因,其在自然界中的角色,在精神領域當中有其對應物,這就是作為行為成因的動機。」註165確實,因果律的檢驗──假如已知所有原因便可預料結果──無法適用於人類事務領域,但這一實踐上的不可預料性,卻無法用來檢驗自由,僅能表示我們無從得知所有發揮作用的原因,這有一部分純粹是所涉因素之數量的緣故,但也是因為人類動機有別於自然力量,它在面對所有旁觀者、同伴的審視以及內在的自省時,依舊是隱而不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