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及的革命考古學:在埃及挖掘被埋葬的革命和歷史》mobi,azw3是何偉離開中國幾年後,在埃及期間寫的關於埃及阿拉伯之春後的方方面面,一如既往,作者著眼於小人物,通過小人物的生活,折射變革時代的希望與絕望。
從二○一一到二○一六年,何偉以《紐約客》特派記者身分,舉家遷往開羅,報導自二○一○年末「阿拉伯之春」後,埃及所受的影響以及局勢變化。在這五年內,埃及經歷了兩次總統更換以及軍事政變,在他筆下,就像是在為最古老文明記錄一段劇烈動盪的片段現代史。
二○一一年一月二十五日,埃及「阿拉伯之春」(Arab Spring)的第一天,阿拜多斯(Abydos)一片寧靜。沒有示威遊行,沒有騷動,警方無事一身輕。當時正值冬季考古挖掘期,只有一件不尋常的事情發生。這個月初,來自美國布朗大學的考古隊發現一處洞穴,內有兩尊奧塞里斯(Osiris)小型青銅神像、一尊童身荷魯斯(Horus)小型石製神像,以及三百枚青銅錢幣。
考古學家之前已經挖出一系列在古代便遭盜掘一空的陵墓,因此對這類遺物既不期待,也不抱希望。主持挖掘任務的羅瑞兒.貝斯多克(Laurel Bestock)當下的反應五味雜陳,除了發現文物的興奮感,她也感到一陣緊張,因為考古隊伍如今得應付來自安全與官僚行政等更加棘手的問題。當地警方通知上級,接著來了一位埃及古文物部(Ministry of Antiquities)的官員──這下子有很多文書工作得完成了。一連幾天,貝斯多克等人長時間工作,費力清理、測量每一枚錢幣與每一尊雕像;接著,工作人員將每一樣拍照建檔後的古文物鎖進木箱,擺在皮卡車後車廂,由將近十名荷槍實彈的員警護送,運往當地首府索哈傑(Sohag)。
這些古文物本身不算特別有價值。沒有任何一尊神像高於十英吋,這也讓出發的大陣仗──卡車、警察、步槍,看起來有那麼一點滑稽。錢幣定年為托勒密時期中葉,介於西元前第三與第二世紀,以埃及學(Egyptology)的標準來說算非常晚期。對考古學家來說,這起發現的真正價值在於出土的環境背景,遺跡似乎曾因為某種古代儀式的施行而有所擾動。但大家不會在鄰近村落談這件事,謠言的煉金術必然會把硬幣由青銅化為黃金,把神像從不起眼的小物件變成跟圖坦卡門(Tutankhamun)的陪葬面具一樣價值不斐的古物。對於這類考古發現來說,最糟的情況是社會秩序因文物出土而發生若干崩潰,但眼下沒有理由擔心會發生這種事情。總統胡斯尼.穆巴拉克(Hosni Mubarak)統治埃及已將近三十年,首都開羅發生的抗議也鮮少影響到如此偏遠的角落。
在「陪葬」,從盜掘坑中發掘出的大多數物件都是垃圾,菸屁股和玻璃紙包裝尤其常見,因為多數的盜掘者都是邊抽菸邊挖地。他們還丟了汽水罐、食物包裝與礦泉水瓶。有時候,盜掘者被遺址的警衛嚇到,就把工具丟了下來,如今這些東西就在考古挖掘下跟著出土。考古學家不時會找到彩陶小珠,是種能回溯到古埃及的漂亮藍色陶瓷。其中一個盜掘坑還挖出了被人扯開的木乃伊軀幹。
每天早上,考古學家會在六點整開始工作,為的是避開高溫。墓場沒有遮蔽處,該地區的平均年降雨量大約是十分之一英吋。雲朵難得一見。古代人抬頭看廣大的藍天時,他們看到的是水。他們相信,大地存在於某種氣泡中,被液態的宇宙所包圍。每一種天體──太陽、恆星、行星──乘著船,擦過天空的表面。在遙遠南方的某個地方,氣泡是有洞的,水就從洞口注入沙漠。一洞,一河──尼羅河。不然要怎麼解釋世上不下雨,卻有這麼多的水?
一九九一年,考古挖掘挖出了埋在墓地中由十二艘船組成的船隊。這些船出土的位置靠近「須納」──那座古代的泥磚結構──而且所有工藝品都指向遙遠的河流。有幾艘船的船尾擺了巨石,似乎是當成防止船隻漂進沙中的船錨,船隻平均約六十英呎長。最後又發現了兩艘船,而這十四艘船隻據信是獻給第一王朝某位國王的部分陪葬品。這些儀式用工藝品是在五千多年前打造的,用的是海外進口的針葉樹木材,而它們也躋身為世上已知最古老的人造船隻。這些船很可能從未下水。
船在沙漠中,船在天空中,阿拜多斯的景緻滿是奇蹟。第一王朝有位國王與七頭寵物獅子一同下葬:另一位國王則有一隻名叫「飛毛腿」的狗作伴。一處王族陵墓中擺的祭品罐足以裝下四千五百公升的葡萄酒。考古學家不斷發現配戴青金石護身符的遺骸,而護身符就跟水色的天空一樣湛藍──這證明早在最早幾位法老的時代,埃及就已經有與阿富汗相連的貿易路徑了。一八九九年,威廉.弗林德斯.皮特里(William Flinders Petrie)打開了一座國王的陵寢,國王名為瑟莫赫特(Semerkhet);五千多年前,人們將香膏注入墳中,皮特里打開陵寢時,甚至還能聞嗅到香膏的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