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百合,花开何处?

周克任/野百合,花开何方?
引自历史学柑仔店( https://kamatiam.org/野百合,花开何方?/ 
 )

台湾1990年具规模的学生运动,当时选择了野百合作为运动认同符码,而野百合花的特性「在任何贫瘠坡地石块间,就能挺直孤傲的展现其芬芳与美丽」,深烙在许多本就奔腾改革热血的学生运动份子的心里。伴随其一生。

1990年野百合们,是在哪样的政治社会经济坡地上萌芽呢?我们略略回到当时的时光廊道中,那是个台湾宣告解严后没几年的政治气氛,蒋氏王朝第二代强人蒋经国过世不久,政权交接给台籍出身的李登辉,以及环伺其身的旧王朝思维的掌政社群中;而在野的民进党,成立未稳,主流媒体舆论仍处于旧王朝的掌控中,但1980年代逐渐奔起的社会运动(特别是环保反公害及劳工运动),大部分成为民进党积极吸纳的社会基础(民进党为此一街头路线设置了社运部门)。此外,诸多来自参与美国反越战运动而归国的思想运动者,在这样风起云涌的时代,跟着卷入并大部分立身于大学校园环境或社会运动组织中,传播着包括环境主义、劳动权益、女性主义、社会福利、媒体改革等思维。而由于郑南榕自焚的震惊举动,更使台湾国族论的台湾独立与制宪主张,一起加入这个风云舞台里。

右与左的思维,因面对刚解严且移交给台籍李登辉掌权的国民党,在国民党被视为唯一需被瓦解的目标下,左与右并列合作,即便内部存在思想上的斗争。

而社会经济上,因得逢冷战结构下成为国际工业供应链分工体系的滋养,台湾产生迅速的加工出口动能,带动了股市与房地产经济,「台湾钱淹肚脐」成为大部分社会的认知(当时台湾南北城乡资源差异尚未被重视讨论)。中产阶级大量崛起,对于政治改革的关切度也开始增温,但关注的重心在于「省籍情结」以及「政治开放」的层次。

而在1990年,学生运动以庞大的能量萌芽于这舞台背景中,开始有机会吸取师长或社会运动思想家们的各种思维舆论述,并在野百合可以落根台湾各处的冒险思维中,尝试跨出台北盆地,向浊水溪、高屏溪以及后山四处落根。当然,不是每位参与野百合运动的学生都这样去做,但是却能彼此间产生一定程度的世代认同与相互支援的态度,绝大部分野百合世代还是需要面对士农工商的人生路途。
那么,这些占比例不多的运动型野百合,随其个人对于政治社会改革的目标与意愿,分流于政治与社会运动的奔流中。

特别是在1994年陈水扁拿下台北市长一役下,野百合世代在政治分流的舞台上,展露了新的社会气氛与具展望的政治改革议程表。亦成为走入社会运动分流中的野百合们,某种程度的结合与集聚,并开始将话语与行动的对象,从弱势移转到中产阶级,掘开民进党首次拿下2000年总统宝座的快速民主变革。

之后,随着台湾各县市地方政府执政权民进党逐步的扩张,野百合的运动份子们,在政治与社运两界内流动,吸取更多的政治权术以及基层组织的经验,逐渐瓦解台湾各地派系政治的藩篱。看似欣欣向荣的政治变革及社会改造,却因中国崛起所带来的经济磁吸效应,使得社会氛围走向更为追求经济发展的脚步,大量台商西进,为台湾留下庞大的债务、劳动剥削以及环境破坏。在中国以商逼政的策略下,民进党的执政大位如同昙花一现般,再度被国民党夺回,而陈水扁因疑似贪污的入狱,更使原有的政治改革能量受到严重冲击。

自此之后,除了少数留于政治行列的运动份子去卧薪尝胆外,原留于社会运动行列的成员亦更形减少,失去更进一步参与设计台湾民主制度改革的新议程,被迫面对「中国因素」这个幽灵不断缠绕,直至百合们走向中年。

百合们的热情其实还是存在,但也深知年龄与社会角色同样发生变迁,无法如当年一般冲锋陷阵的在第一线孤傲直挺,然而却也发现缺乏建构民主机制的台湾,终将面对新的社会稳定需求。因此留于学界、社运界甚至文化界者,扮演起建构机制与经验的角色,由于过往流动于政治与社会运动行列间的丰富经验,具备较佳发掘问题与解决问题的习惯,这些时代资产,则留待中国因素解决后,可迅速为年轻世代吸收所用。而且较佳的一面则是,百合们因分散台湾各地,观察的座标与面向较不会仅集聚于台北盆地(现代被戏称为天龙国)。

百合花的养分,是否能为太阳花世代所充分活用,这是后续值得关注与观察的时代变迁的一部份。当然,同样的也必须警惕,百合花们留下的机制与思想,是否也会钳制年轻世代的改革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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