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形生產線mobi,azw3
*從電子零件到食品加工甚至海濱拾貝等,看似文明的現實國度下,原來竟還隱藏著這樣的黑工大觀園!
*改編自非法勞工紀實報導,一則活在文明社會底層下的幽靈人口故事。
*原報導《Chinese Whispers》曾入圍英國歐威爾書獎(Orwell Prize)
英國社會對多佛港悲劇的反應,是漠然的震驚。社會對移民群體的缺乏認識和無知,反映在大眾和媒體對多佛港悲劇的充滿偏見的分析。而所謂英國的「華人社區」展現的,只有強烈的精英主義和階級歧視。那些不代表勞工階級的「華人社區」組織和領導們,紛紛與多佛港悲劇劃清界線,好像五十八名中國人的死亡,是工人和農民的死亡,與己無關。
死城──哈利浦
車窗外飄著陰冷細雨,一棟棟維多利亞時代的紅磚民房上的煙囪吐著灰煙,漫布在一無生氣的倫敦天空。那灰白摻濁的雲層,好像緩緩下沉似地壓迫人心。已經兩天以來找不到說話對象的李然,感覺格外沉重。自前天抵達英國後,唯一對他開口說了話的,是來接機的一名中國人。那也不過是簡簡單單的一句:「咱們這兒照規矩,接機是收費兩百鎊。」
來自天津的李然,自知是見過世面的人。人情冷暖他什麼也嚐過。依著車窗,他默唸著,激勵自己,「出來,就是要受點磨練。」他聳聳肩,大丈夫,難道還怕寂寞?再望窗外,卻又不禁嘆了口氣。
這趟路,倒是讓他憶起在國內那段每年三百六十五天不斷重複的旅程。李然過去是一名鐵路服務員,是跑天津到廣州那條線的。每回一上了車,就得兩天後才能回家。賣命地幹活,但多少年來也沒見工資漲過。一千多塊人民幣的月薪是餓不死人,但日子過得戰戰兢兢。家裡年邁父親身體欠佳,李然連醫療費用都難以負擔。二十八歲了,卻一無所有,自己感覺真不像個男子漢。
他那時最愛說的一句話就是:「咱是個好老百姓。」好老百姓日復一日的守本份,但心裡是日復一日的不滿現狀。他常問自己:為什麼不滿現狀,卻要守本份呢?守本份不能帶來什麼前途,就連成家都沒本。還年輕的李然有一天突然覺悟了:他實在非要改變自己的命運不可。
在鐵路工作期間,李然和同事們總會探討以後的出路。有些同事談到合夥做點小生意。但李然沒有資金,覺得自己沒本做投機的事。「在現在的中國,不投機,哪裡能賺錢?」一位同事這麼說。但李然此時在盤算的,是比較長遠的改變。他夢想著有一天能有自己的事業。
一天,午休期間,大夥坐在餐廳裡用餐。同事老王嚼著饅頭,吃著酸菜,又嘆道:「哎,這工作我是幹不下去了,你們看,物價一直在漲,咱們工資就是漲不上去!這樣下去日子還怎麼過?」
大夥也都搖頭嘆息。李然此時已累得一句話也不想說,只是低頭嚼著饅頭。他心想,這車上連伙食都不行,還談什麼加薪?他又想,自己是這條線上最年輕的工作人員了,看看同事,都是四、五十歲的老職員了。他們有家要養,再怎麼樣也得撐下去。自己呢?有什麼好理由忍受這般待遇呢?想著想著,又是滿腹的不服。
按摩院與中醫診所
李然非常明白,這個「避風港」,其實是個陷阱。而且這陷阱深不可測。你在這裡待得愈久,陷得愈深:在這裡待了一年半載的人,多數逐漸失去了在大城市裡求生存的技能和資源網絡。而當他們意識到自己的處境時,為時已晚。他們發覺自己難以離開「蔥老大」的王國。
王平在被書廠開除後,想回倫敦找工。蔥老大為了賺她的房租,勸她留下。
「書廠的鬼佬是認不得咱們中國人的,」他說:「對他們來說,每個中國人長得都差不多。你得再回書廠幹活。」
王平決定試試自己的運氣。果然,那位開除她的管工沒認出她來。同屋的老鄉都告訴她,其實,被開除的中國工人多數會回到書廠,就因為管工不會認中國人。
「我懷疑,這是書廠的計謀,」李然認為,「他們是用這個方法來不付中國人工資。如果每人的第一個班次都領不到工資,書廠必定省下不少錢!」
無論如何,王平矇過了管工的眼睛,又做起了包裝工作。這回,她跟上了生產速度。
自從婷婷對李然吐露了自己的遭遇後,他倆就變得形影不離。李然成為她最貼心的朋友。「在這個國家,能找到一個談心的知己真不容易,」婷婷說。較李然年長幾歲的婷婷,對他的生活起居非常照顧。早晨出門之前,婷婷總把他的飯盒都準備好了,帶在身上。傍晚回來,她也經常為李然煮麵吃。而李然總是在蔥地上幹活的時候幫助婷婷,特別是拔大蔥的時候。大蔥地是大夥公認最吃力的工作地點。大蔥長,比小蔥難拔,而蔥老大交代說,如果裝箱沒裝滿,就拿不到那一箱的工錢。婷婷達不到工作量要求時,李然總把他的蔥堆到婷婷的箱裡。
休工的一天晚上,大夥一塊做飯,談天。一位鄉親談到了莫克姆海難。王平見李然沉默不語,她低聲對他說:「你知道,她是不會回來了。讓她走吧。」
日子久了,李然逐漸接受了小玲不在的事實。他不再想像會於人群中見到小玲。她那張天真的臉蛋永不會消逝,對她的記憶和懷念,永遠深刻。而她不再帶來止不住的淚水,她成為一種特殊的力量,告訴他,無論英國的日子有多難過,都要堅持下去。